康复人才缺口巨大，

不应继续将康复治疗师归入技师

偶尔治愈：近年来，人民对于康复的需求是否逐渐凸显了？

凌锋：康复(fu)(fu)是(shi)全(quan)年(nian)龄段的需(xu)求。就儿童而言，先(xian)天性残疾、孤独症(zheng)等都需(xu)要长期康复(fu)(fu)；中间(jian)几十年(nian)，多种疾病都可(ke)能造成肢体的残疾和功能的丧失；到了老年(nian)，哪(na)怕不生什么严重的疾病，功能的衰退也会需(xu)要这(zhei)方面(mian)的帮助。

过去我(wo)们更重视临床医学，所(suo)谓救(jiu)死扶(fu)伤，在一些(xie)情况(kuang)下，能(neng)够把人救(jiu)活(huo)(huo)就(jiu)已经(jing)了不得了，至于功能(neng)怎么(me)样，可能(neng)没有(you)那么(me)多的(de)精力、经(jing)济条(tiao)件等，去长(zhang)期(qi)关注。现在人民的(de)生活(huo)(huo)水平在提高(gao)，对美好生活(huo)(huo)的(de)向(xiang)往也在不断提高(gao)，不仅要(yao)活(huo)(huo)着，还得要(yao)活(huo)(huo)得好、活(huo)(huo)得有(you)尊严，这就(jiu)需(xu)要(yao)康复(fu)医学发挥(hui)作用。

我国的康复医学是从上世纪 80 年代开始发展的，起步比较晚，目前仍是人才紧缺的，所以要加快步伐。

偶尔治愈：刚才提到，我国这方面的人才是紧缺的，目前的缺口有多大？

凌锋：近两年没有一(yi)个比较权(quan)威的统计数据，2015 年我国康复医(yi)师占基本人群比例约为 0.4：10 万。

根据去年 8 部门联合印发的《关于印发加快推进康复医疗工作发展意见的通知》，「力争到 2022 年，逐步建立一支数量合理、素质优良的康复医疗专业队伍，每 10 万人口康复医师达到 6 人、康复治疗师达到 10 人。到 2025 年，每 10 万人口康复医师达到 8 人、康复治疗师达到 12 人」，也就意味着我们尚未达到这个水平。

这是未来几年的目标。理想状况是，康复医师、治疗师的数量和临床医护的比例至少是 1：1。（注：根据《2020 中国(guo)卫生健康(kang)统计年鉴》，我国(guo)执业医师 321 万(wan)余(yu)人(ren)，注册(ce)护士(shi) 444 万(wan)余(yu)人(ren)。）而且一些前沿领域，如脑(nao)机接口、机械外骨(gu)骼等(deng)，也(ye)需(xu)要(yao)更多的康(kang)复人(ren)才(cai)参(can)与。

偶尔治愈：您在提案中首要提到，应将康复治疗师列为卫生技术职务的一类，希望以此改变康复治疗师的职业地位。目前康复治疗师在医疗卫生体系中的处境如何？

凌锋：《卫生技术人员(yuan)职务试行条(tiao)例(li)》是 1986 年开(kai)始实施的，把卫生技术职务分为(wei)(wei)「医、药、护、技」4 类(lei)，当时我国的康复(fu)医学还处在(zai)萌芽(ya)阶段，康复(fu)治疗(liao)师(shi)也就没(mei)有列为(wei)(wei)一类(lei)。

后来，康复治疗师一直被归入技师，但实际上，它与技师的工作性质是不同的。所以我们应该与时俱进，及时修订相关条例，形成「医、药、护、技、康」5 类职务，从根本上推进康复医学事业的发展。

现(xian)在有(you)很(hen)多(duo)(duo)人，包括(kuo)医生在内，就相信手术治疗、药(yao)物(wu)治疗，都没有(you)意识到(dao)就是(shi)(shi)说康(kang)复对于(yu)一个人的健康(kang)有(you)多(duo)(duo)重要。在那些康(kang)复医学发展比较(jiao)早的国家，比如今天(tian)心脏(zang)放完支架(jia)，明天(tian)康(kang)复治疗师就开始有(you)针对性的训练，在我(wo)们这里(li)，无论医生还(hai)是(shi)(shi)家属(shu)，很(hen)多(duo)(duo)时候还(hai)是(shi)(shi)认为要多(duo)(duo)静(jing)养一段时间。

如果把(ba)大家的(de)健康(kang)看(kan)作一(yi)(yi)架正(zheng)在飞(fei)行的(de)飞(fei)机(ji)，预(yu)防医(yi)学可能(neng)是机(ji)头，临床医(yi)学、康(kang)复医(yi)学就是飞(fei)机(ji)的(de)两个(ge)机(ji)翼(yi)，机(ji)翼(yi)一(yi)(yi)个(ge)大一(yi)(yi)个(ge)小，飞(fei)机(ji)是无法飞(fei)得平稳的(de)。

偶尔治愈：从「医、药、护、技」到「医、药、护、技、康」，除了有助于提升患者及医护对于康复治疗师的认知度，是否还能在其他方面带来益处，比如处方权等？

凌锋：康复(fu)涉及到的不(bu)是大家常规理解的开药的处(chu)方权，而是非药物处(chu)方权。康复(fu)治疗师不(bu)应该是一个机械的执行者，只能听从医(yi)生的安(an)排，因为在康复(fu)训练的过(guo)程中，医(yi)生并(bing)不(bu)是每天和病人互动(dong)最多(duo)的那个人。

这个问题不光涉(she)及到认知(zhi)度，还有(you)能力(li)是(shi)否足够。康复治疗师需要(yao)多方面的(de)知(zhi)识储备，不单(dan)单(dan)是(shi)医学(xue)，还要(yao)掌握一些(xie)人(ren)体工程学(xue)、语言学(xue)、心理(li)学(xue)等方面的(de)内容(rong)。

如果一个治疗师有良好的知识储备，能够很好地运用在患者身上，为什么不能开非药物处方呢？我们可以设置不同的准入门槛，你要有哪些学科背景、通过哪些考试，达到更高的门槛，就有更高的准许和待遇，就可以拥有非药物处方权。但不要把这扇门完全堵(du)住(zhu)，如果没有(you)专业的认证、没有(you)相(xiang)对清晰的职业前景，有(you)多少(shao)人会愿(yuan)意干呢？

对于康复治疗师，

需要统一的教育、培训标准

偶尔治愈：刚才提到康复治疗师的知识储备，这涉及到您提案中的另一个点，也就是教育标准的问题，对于这个问题，您怎么看？

凌锋：根据教(jiao)育(yu)部公布的(de)专业目录，2022 年(nian)招生的(de)康(kang)复(fu)治(zhi)疗(liao)类(lei)的(de)专业点，包括本科(ke)、专科(ke)和高职，共计 534 个，加上运(yun)动康(kang)复(fu)和中(zhong)医康(kang)复(fu)，共计 682 个。

但(dan)各院校的(de)培养(yang)方(fang)案差(cha)异(yi)很大，有的(de)已经细分出了物理治(zhi)疗(liao)师(shi)(shi)(shi)、言(yan)语治(zhi)疗(liao)师(shi)(shi)(shi)、作业治(zhi)疗(liao)师(shi)(shi)(shi)等方(fang)向，有的(de)是学中(zhong)医里的(de)针灸推拿，有的(de)体育大学里面(mian)，会(hui)多少加一(yi)点点运动(dong)康复的(de)内(nei)容(rong)。

这真的需要一个专业的队伍给出意见，比如我们残联的康复协会，或者科协的中国康复医学会，这是我国仅有的两个康复方面的一级协会、学会。我现在是以康复协会理事长的身份在推动这件事，我们成立了一个联合会，叫中国康复治疗师认证培训联合工作委员会，就是把这两个协会、学会的顶尖专家集合起来，希望由他们来共同制定一个方案。

2015 年(nian)，残联(lian)提(ti)出建设国家级康(kang)复大学(xue)，这项工作(zuo)也被(bei)写入(ru)「十三五」「十四五」的规划，目前建设已(yi)进入(ru)扫尾(wei)阶段，预计今(jin)年(nian)开始(shi)招(zhao)生。我们(men)可(ke)以把专(zhuan)家们(men)制定的方案首(shou)先在(zai)这里(li)实施，用它作(zuo)为样板，供各院校参照。

偶尔治愈：一方面是高等教育和职业教育，从头开始培养这方面的人才，另一方面，目前相当一部分治疗师是从其他方向经过短期培训转岗而来的，如何看待这种培训的效果？

凌锋：2014 年，《国家卫生(sheng)计生(sheng)委医政医管局关于做好康复治(zhi)疗专业人员培(pei)训(xun)工作的(de)通知》中提出了(le)培(pei)训(xun)要求和大(da)纲(gang)。时隔 8 年，据不完全统(tong)计，全国仅有 5 个省市的(de)卫健委举办了(le)两(liang)三个月的(de)培(pei)训(xun)班，共计 14 000 名(ming)，残(can)联 2018 年短(duan)期(qi)培(pei)训(xun)了(le) 1900 名(ming)，还(hai)有 6 家大(da)学的(de)附属医院组织过 1 年期(qi)的(de)培(pei)训(xun)，共计 535 名(ming)。

一定程度上，它更快地填补人才的缺口，但并非要永远如此。目前培训的内容和时间都不一致，我们需要在实践中摸索和提炼，现在已经到了要建立统一的规范化培训制度的时候了。

我国的(de)(de)康复(fu)治疗(liao)师水(shui)平是参差不(bu)齐的(de)(de)，在这个情(qing)况下，我们新培(pei)养(yang)的(de)(de)人(ren)，就应该(gai)参照国家统一的(de)(de)教育(yu)标准(zhun)（注：指上文提(ti)到的(de)(de)有待专家们制定的(de)(de)方(fang)案），转岗(gang)人(ren)群(qun)的(de)(de)培(pei)训(xun)，其(qi)实(shi)是临时的(de)(de)补充。作为一项事业，还是要有长远的(de)(de)规(gui)(gui)划和方(fang)向。慢(man)慢(man)地(di)，更多的(de)(de)康复(fu)治疗(liao)师被培(pei)养(yang)出来(lai)，这两(liang)部(bu)分人(ren)合流，整(zheng)个队伍会逐渐(jian)壮大，也会越(yue)(yue)来(lai)越(yue)(yue)规(gui)(gui)范。

偶尔治愈：对于康复师规范化培训的财政支持也是提案的一部分，可以讲讲吗？

凌锋：2017 年，北(bei)京市卫健委率先参照全国住院医规培的(de)方法，组织 8 家培训(xun)基地，由北(bei)京市财政拨款，以每(mei)人每(mei)年 3 万元的(de)标(biao)准，脱产(chan)培训(xun)了 268 名康复(fu)治疗师。

我认为这(zhei)种经(jing)验是(shi)可复(fu)制的，主要(yao)是(shi)看当地政府是(shi)否重视(shi)。国家(jia)可以先委托康(kang)复(fu)方面的一级协会、学会负(fu)责，在几(ji)个省市(shi)进(jin)行试(shi)点。

普及「康复健康小屋」，

提升康复服务可及性

偶尔治愈：您的另一份提案是关于「康复健康小屋」，这也是您从 2020 年开始推进的公益项目，这个项目的构想最初是如何产生的？

凌锋：我(wo)(wo)从 2017 年开始深入参与脱贫攻坚的医疗卫生行动，起初我(wo)(wo)们想的是(shi)(shi)县级医院是(shi)(shi)兜底，我(wo)(wo)们把大量的精(jing)力(li)投(tou)入在帮助(zhu)县级医院，包括义诊、培训(xun)、建(jian)工作(zuo)站等(deng)。

后来我发现，在县级医院义诊的时候，问诊的人里面真正患病的比率并不高，当我们下到乡村之后，阳性率就明显变高，有 70% 来问诊的村民都是真正患病的。

2020 年 10 月，我在云(yun)南怒江的(de)(de)一(yi)个县(xian)医院义(yi)诊，有个 24 岁的(de)(de)男孩坐在轮(lun)椅(yi)(yi)上，病史(shi)上说他(ta)(ta)是 8 年前挖煤(mei)的(de)(de)时(shi)候遇到(dao)了(le)塌陷，但我看了(le)他(ta)(ta)的(de)(de)片子，并没有这(zhei)种横断性的(de)(de)损害(hai)，如(ru)果当时(shi)术后有比(bi)较好(hao)的(de)(de)康(kang)复，应该可以站起来，不会完(wan)全(quan)截瘫。残联倒是对(dui)他(ta)(ta)很照顾(gu)，每(mei)年都给他(ta)(ta)换个轮(lun)椅(yi)(yi)，但错过了(le)那个时(shi)间(jian)点(dian)，想(xiang)再进行康(kang)复也(ye)很难有效(xiao)果了(le)。

他住的(de)村(cun)子离县(xian)城有一百多公里，又是山区，很难长期获得康复服务，所以我就在想(xiang)，假如村(cun)子里面有相应(ying)的(de)设(she)备和人帮助他康复，结局可(ke)能就不一样了。

后(hou)来(lai)(lai)我们(men)又(you)去到(dao)(dao)一(yi)个(ge)一(yi)千多人(ren)口(kou)的村子，那里有六七十个(ge)残疾人(ren)，其中一(yi)个(ge)脑卒中导致偏瘫的患者，本来(lai)(lai)都能站起来(lai)(lai)了，再康复一(yi)段(duan)时日应该就可以走(zou)路(lu)，自(zi)理可能都没有问(wen)题。但他(ta)回到(dao)(dao)村子以后(hou)，没有这(zhei)方(fang)面的设备和人(ren)，他(ta)只能在家里躺着，连门都出不(bu)(bu)来(lai)(lai)了，他(ta)妻子也得在家里照(zhao)顾他(ta)，不(bu)(bu)能出去挣钱，这(zhei)就很容易造成因病(bing)返贫。

这样的事情还很多。之前有一个数据，我国数千万的残疾人，真正接受过康复治疗的比例只有 33.5%，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可及性的问题。所(suo)以(yi)我就希(xi)望能(neng)够(gou)把康复前(qian)移(yi)到村子里(li)面，让(rang)更多的人能(neng)够(gou)在家门口获得帮助。

偶尔治愈：我们了解到去年已经有 100 个「康复健康小屋」投入使用，如何让它们发挥更大的作用？

凌锋：我(wo)们(men)重点关注几个方(fang)面，一是物(wu)资(zi)，我(wo)们(men)提(ti)供了 16 项设备，包括(kuo) 10 种康复器材(cai)、3 种理疗仪、心电图机(ji)等，能够满(man)足(zu)基本需求。

二(er)是人(ren)员(yuan)，我们每个(ge)小屋(wu)(wu)的(de)(de)配(pei)置是 6 个(ge)人(ren)，除了(le)村医(yi)，还包括一(yi)位(wei)志愿(yuan)医(yi)生(sheng)，以及团中(zhong)央医(yi)科大学志愿(yuan)服务总(zong)队，现在(zai)有(you)二(er)十几所医(yi)科大学都加入了(le)这项(xiang)工作，每个(ge)大学各有(you)一(yi)个(ge)本科生(sheng)志愿(yuan)者和研(yan)究生(sheng)志愿(yuan)者，还有(you)一(yi)个(ge)辅导老师，最(zui)后是当地(di)卫健委的(de)(de)协(xie)调(diao)人(ren)，一(yi)共 6 个(ge)人(ren)来帮助小屋(wu)(wu)正常运(yun)转。

除了村(cun)(cun)医(yi)(yi)是常驻的(de)(de)，其他人都在用(yong)不(bu)同(tong)的(de)(de)方式关注(zhu)。比(bi)如志愿(yuan)医(yi)(yi)生是和县政(zheng)府(fu)签了 3 年(nian)的(de)(de)帮扶协议，每个星期(qi)至少(shao)打一次电(dian)话，每个月至少(shao)去一趟，帮助(zhu)村(cun)(cun)医(yi)(yi)学(xue)习更多知识。有的(de)(de)村(cun)(cun)医(yi)(yi)年(nian)纪比(bi)较大(da)，学(xue)习线上课程遇到困难，我们的(de)(de)大(da)学(xue)生志愿(yuan)者(zhe)会给予帮助(zhu)。

三是网络，我们(men)每个小屋都有一个线上的(de)平台，它会给村(cun)医投放 100 个学时的(de)课程，主要(yao)是「两(liang)病中康」（高血(xue)压、糖尿病、中医适宜技(ji)术、康复基本技(ji)术）的(de)内容(rong)，其他(ta)人都可(ke)以通过平台来帮助、辅导村(cun)医。

偶尔治愈：村医的培训有对应的政策，那么如何提升他们参与康复工作的积极性呢？

凌锋：这(zhei)就回到我(wo)去(qu)年(nian)有(you)(you)关村医(yi)分级(ji)(ji)的一(yi)个提案。村医(yi)的定职定级(ji)(ji)可(ke)以是县(xian)卫健委来(lai)做，所以我(wo)们为(wei)什么要有(you)(you)卫健委的协调人员参与(yu)进来(lai)，他们也要关注小屋这(zhei)些(xie)村医(yi)的学习成果和工作能力，我(wo)们这(zhei) 100 个学时的课程，每一(yi)课后面(mian)都有(you)(you)考(kao)核，这(zhei)些(xie)也可(ke)以传(chuan)到网上，反馈(kui)到县(xian)卫健委，他们可(ke)以根据这(zhei)些(xie)来(lai)为(wei)村医(yi)定级(ji)(ji)。

去年年末，国家卫健委基层司已经对这个提案做了正式回复——「我委正在积极协调有关部门完善乡村医生队伍建设的政策，推动解决影响乡村医生服务积极性的问题。在此基础之上，通过给乡村医生定级，给予各级乡村医生不同诊疗费标准，将会是促进乡村医生主动进步的很好尝试。」「支(zhi)持鼓励具(ju)备(bei)相应能力(li)条(tiao)件的村卫生(sheng)室(shi)开展各种形式(shi)的康复服务并纳入医保报销范围。」

这(zhei)(zhei)样的(de)(de)话，小屋的(de)(de)村医就有一定(ding)的(de)(de)激励机(ji)制，有些是(shi)资金奖励，或者在医保报(bao)销范(fan)围(wei)内(nei)，根(gen)据你(ni)的(de)(de)评(ping)级制定(ding)相应的(de)(de)诊疗费用，有些是(shi)更多深(shen)造的(de)(de)机(ji)会。这(zhei)(zhei)些都在摸索中，相信未来(lai)这(zhei)(zhei)个体系(xi)会一步步建立、完(wan)善。

撰文：陈怡含

监制：李晨

首图(tu)来源：受访者提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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